2013年1月18日，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一名叫作李思思的12岁女孩，由父母陪同来到当地计生站。

思思的肚子隆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，村里有人跟她的母亲王小英说，觉得思思的肚子不对劲，可能是长瘤了。直到父亲李春生某天也发现，思思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肚子了，这才带女儿去了医院。医院确认，思思此时已经怀孕5个月了，李春生当场打了思思一巴掌。

而他们去计生站，正是为了打掉腹中胎儿。

接待他们的计生站的医生敏感地察觉，这事关性侵未成年女孩，当即报了警。

案件侦破非常迅速，当天，思思就指认了同村的74岁独居老人唐冬云是性侵她的人，唐冬云被抓捕后供认不讳。

（唐冬云）

但案件的后续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
一周后，思思一家又来到警局，指控思思学校的三名老师才是强奸犯，并且，思思否认了唐冬云曾性侵过她（后来又改称是性侵过一次）。

警察在调查后，认为三名老师并无嫌疑，不予立案。且胎儿羊水的DNA比对结果也确定，唐冬云正是胎儿的父亲。

但李家人对警察的调查结果拒不接受，并且提出重重质疑。李春生坚持要思思生下孩子作为“证据”，以期再进行一次DNA检测，推翻警察的调查结果。随后，李家还在网上连发几次帖子，指明了其中两名老师的身份，并诉说“性侵过程”。

（李家当时在网上发布的帖子之一）

当时，这桩“12岁妈妈迷案”引发了轰轰烈烈的舆论大战，思思的指控几番反复，而案件后续近十年间的发展更是出人意料。

计生站医生后来面对记者镜头，回忆了2013年1月思思在计生站跟她沟通的过程。

医生说，思思当时说得也不是很清楚，但有提到性侵她的人是74岁的唐冬云（绰号“柏和尚”）。只是思思一说，父亲就骂她，说“柏和尚”和他们家是亲戚，而且年纪已经大得走不动了，并不相信思思的说法。但当天思思并未向医生提到老师。

当天报警后的卷宗也显示，其父母同样提到，思思说自己是被唐冬云强奸。（但后来，李春生否认了这份笔录，并说思思是先提到老师，后来才提到唐冬云。）

1月18日的卷宗上，的确没有思思提到老师的记录。办案民警后来面对记者的质疑回应说，在计生站，思思明确告诉他，强奸自己的人是唐冬云，但她的父母一直用眼睛瞪她，在父母的暗示下，思思的思想出现了反复，回到派出所后，是提到了老师，但说的是“老师唐冬云”。警察调查后发现，思思的班主任名字居然也巧合地叫作唐冬云。但思思又同时肯定地说，自己的班主任没有强奸她。（这个时期，思思还模糊提起过74班的语文老师，但没说名字。）

办案民警认为，思思的这个说法太过矛盾，可以忽略，所以没有在笔录上体现。

1月25日，李春生带着思思去派出所，又指控了另外3名老师：汤启告、唐延铁和一名绰号叫“胖子”的老师。（汤启告和唐延铁这两名老师后来都实名直面了镜头，而“胖子”老师由于只有外号这一特征，所以一直未被确定是哪名老师。）

（李春生，图源《夜线》）

在这次指控老师后，李家又拿出一份新的证据，说思思每次被侵犯后，都会记下日记。

日记有三四份，均以“第一次”“第二次”“第三次”这样的格式，记载了发生侵犯的过程。思思说，有的细节一开始写的时候记不清了，后来又做了一些补充。

（思思的日记内容）

在思思这一次的指控中，这三名老师，在二十天时间内，大概强奸了她三十次，时间大都是放学后。其中，汤老师在第一次强奸她时，给她喝过迷药，还用刀划伤过她，并威胁她不许说出去。

由于李春生不信任警察的调查结果，所以，这次警察替换了一批侦查员再带父女俩到校园中调查，有摄像机全程记录。

调查过程中，思思提出，某次性侵发生在早上7点半早读后，汤老师把她强行抱到了办公室。每天的那个时间，由于早读刚下课，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，李春生也不禁问她：“那么多人，没人看到吗？”思思回答：“就是没有。”

思思的描述非常反复，但腹中胎儿已成事实，除了父亲李春生外，各方都认为思思应该尽快打掉孩子，但李春生坚持要生子为证。即便有人给他反复解释过，流产后，胚胎也可以用来进行DNA检测，他依然不肯妥协。

李春生认定DNA结果可能有误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，各方都曾一一予以回应：

1.汤、唐两个老师明明被指控了，为什么没有接受DNA鉴定？

警察：调查正值寒假，汤启告与唐延铁均不在当地，后来他们回来后，都抽了血样（有执法仪录像记录），只是刚要送检，唐冬云的DNA已比对成功，所以没有对他们进行鉴定。

2.参与DNA鉴定的人中，还有老师“陈昌武”，他并不在思思指控之列，为何他也参加了DNA鉴定，是不是在充数。

警察：最初思思在指控老师时，并没有指出名字，只说是74班语文老师，而陈昌武恰是74班语文老师。

2.唐冬云与思思有远房亲戚关系，李春生原话说，“因为他（柏和尚）叫我妈妈姑姑，他本来也70多岁了，这个道理，我肯定（能懂），因为他70多岁了，这个（还有性能力）不可能嘛。”所以，他的DNA能和胎儿比对上不能说明问题。

检验员：DNA鉴定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，与血缘关系无关。另外，男性的生育能力，可以延续到70—90岁（有现实依据），只要精子有活力，就可以使女性受孕。

3.DNA检测第二天就返回了结果，过于快速，有造假嫌疑。

检验员：DNA检测十几小时就可以出结果。

4.检测样本中，有李思思的血样，没有人来取过思思的血，只采集了羊水。

警察：首先，DNA检验没有必要采集母亲血样，只需要羊水即可，不影响结果；另外，是报案之初按照常规流程采集了李思思的血样，所以后续没有再采。

5.思思说，曾在调查中，看到学校的汤老师在饭店递给刑警队队长几沓钱，他认为是学校买通了警察。

记者调查：饭店老板娘表示，当天汤老师并没有出现在饭店。

6.镇干部和学校都劝说李春生，让思思尽快引产，镇政府还承诺给他们一家三口解决低保问题，一定是想尽快息事宁人。

对此，镇干部、学校和警方都表示，劝说思思打胎，是为了她的未来考虑，引产后的胚胎仍可以用于DNA检测，不存在息事宁人一说。

或许这些回应中有超出李春生认知的专业知识；又或许在多个部门、多个工作人员的轮番沟通中，信息并没有准确地传递给李春生，他后续从未公开认可过其中任何一项回应。

这个由父亲做主的家庭，坚决要让思思生下腹中胎儿。

案发时45岁的李春生家境贫寒，只读完小学一年级就辍学，文化程度接近文盲。30岁时，他和妻子王小英在广州街头认识，当天就住在了一起。王小英自称读过高一，一直有点看不起李春生，王小英甚至不是她的真名，而她的过去已无从得知。

思思6岁时，父母就去了外地打工，七十几岁的爷爷奶奶负责照顾她，家里住的是一栋泥巴房子。

后来去给思思做心理辅导的专家刘凤琴说，“家徒四壁，是思思家带给我的强烈感受；遍顾家中，甚至连个像样的箱子都没有。一个灶台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。墙是毛墙，地是坑坑洼洼的泥地，衣柜是石头墙中掏个洞。” 

李春生患有心跳过速的毛病，平时在工地砌下水道，王小英给工人做饭。

后来，王小英先回到老家，但也不怎么管孩子，总是打麻将。李春生认为，女儿后来的一系列表现要归咎于她的母亲。

为了避免各路工作人员和媒体的打扰，决定让思思生子后，李春生安排王小英带着女儿躲去了隔壁县。5月7日，思思在私立医院剖腹产下一女，她成为了有记录的“因性侵生子的最年幼妈妈”。

（图源：报道《12岁的妈妈》）

原本就艰难的家境，因为这一系列的开销雪上加霜。

12岁女孩不会因为生子就自动成为成熟的母亲，在记者的镜头下，生下女儿李小宝的思思总是光着脚在泥地上到处走，母亲王小英代替思思，成为主力抚养者。思思偶尔会模仿妈妈，给李小宝洗个澡。更多时候，她甚至会因为母亲更多关注李小宝，而有些吃醋。

（图源：报道《12岁的妈妈》）

有记者问她：“你自己是不愿意（生孩子）吗？”

思思说：“对。”

面对思思的指控，被公开信息的汤启告和唐延铁两位老师都做出过回应。

40岁左右的汤启告老师后来直面了《今日说法》的镜头，他提到，自己根本不认识思思，也没有教过她任何一门课。思思所说的第一次性侵发生的时间，是一个周六，学校周五下午3点就放学了（后来李家又改说性侵发生在另一个工作日）。

记者问汤老师，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思思会指控自己。汤老师说，想过，但想不明白（思思所指认的汤老师强奸她的房间，也并不是他的房间）。

记者问汤老师，是否可以公开他的姓名和形象，他说，可以，除了“自己长得不怎么好”，他没有任何顾虑。

当时58岁，第二年就要退休的唐延铁老师同样面对了镜头，他说自己不是禽兽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。有报道称，他在1987年儿子出生后，就进行了结扎手术。被指控时，他的妻子刚患上癌症。

《今日说法》的记者走访了思思所指认的强奸发生过的教学楼，思思所提到的几个房间，都没有窗帘，提到的案发地之一女厕所，也没有门。《今》中使用了一个描述：教学楼结构简单到近乎透明。下课后还常有附近居民来校园中活动。

在很多新闻报道中，流传着一个很普遍的说法，说影响思思心理健康的，有两个重要因素，一是8岁时，家里人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观看黄色录像，这点后续无人向其父母求证。

二是思思曾说自己的第一次是11岁时被老师侵犯。

但在思思的第一份笔录中曾提过，自己第一次有性行为是被唐冬云性侵。那天，她和爷爷奶奶在晒谷场打谷，干完活后，爷爷奶奶先回去了，唐冬云邀请她去家里玩，后来第一次被唐冬云在他家中侵犯后，自己下体疼痛了一周左右，然后就开学了，她在笔录中，说“记得很清楚”，那应该是在8月底。

1月18日唐冬云被捕后曾交代，“我犯了错误，我嫖宿了小女孩。”为什么他会提到“嫖”这个字眼？后来有报道提到，每次性侵思思后，唐冬云都会给她5—10元不等，思思大概每月去两次。他说自己经常跟思思一起玩，看到她“蛮大了”，就动了念头。

（唐冬云的笔录）

2013年4月，唐冬云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。

在李小宝出生后，警方又上门希望再次进行采血，但李春生提出两点要求，要四名嫌疑人同时在场，检测机构由他选择，并且要留一份血样给他保存。由于血样属于公民隐私，且唐冬云已在服刑，所以双方一直难以达成一致，事情一度陷入僵局。

当时，记者曾询问李春生，如果孩子的父亲真的是唐冬云怎么办，李春生说，那他还能帮唐冬云留个后根。（后来有人探访唐冬云时，告诉他孩子父亲是他，唐很高兴，说没想到老了老了，还能留个后）。

记者还问李春生，这值得吗，他反问，怎么不值得？

李春生曾向学校及三名老师提出共计100万的赔偿要求，他认为，这样平摊下来，每人只要30万，“负担不重”，而且还能保住工作，可以算是比较划算了。

他的这个提议没有被接受，汤老师和唐老师后来将李家以诽谤罪告上法庭。

2013年7月，经北京一家机构再次检测，确认了孩子的父亲是唐冬云。不过，李春生依然坚持认为孩子是汤老师的，“孩子的相貌摆着，总没有错吧，咱们孩子一两岁再看像不像。”

2013年10月，跟踪报道思思事件的央视女记者刘楠在微博上发布了记者手记，公开了思思在9月写下的一封道歉信。

思思在道歉信中，否认了自己对老师的指控。

（思思的道歉信，图源：刘楠微博）

她写道，“我想要公开道歉，请老师原谅。我不想很多人打扰我，我还想学习安静。我不想冤枉老师。当时我是因为对老师有仇恨。汤老师因为我一学期没交钱，让我离开学校。他因为我没交生活费，不给我饭吃（汤老师兼任学校会计，收伙食费）。万一公安要对我爸爸妈妈伤害的话，我想说我爸妈并不知情，爸爸一直都相信我说的。”

思思告诉刘楠，关于强奸的日记是瞎写的，“如果我说跟老头，那怎么好意思，说老师，才有意思。”刘楠问她，什么叫有意思，她说，“反正说老师我觉得大家会信。”

思思还说，指控虽然是假的，但恨学校的老师是真的，他们曾当面说过她“脑袋有问题”，她很气愤，而之所以指认汤启告老师，是因为“我和汤老师有仇”，她之前在班里的墙上写过两个A4大小的字——杀汤。

（图源：报道《12岁的妈妈》）

唐老师得知思思的道歉后说，“思思只要道歉，书面或者电话，我们就不追究她的责任，汤老师也是这个意见。”

思思事件当时得到各界人士的关注和帮助，央视请了一位心理专家刘凤琴为思思做心理辅导。

（刘凤琴在思思家为她做辅导）

在自画像上，思思画了有很多黑种子的向日葵，而小学生情绪适应量表心理健康量表的现场测试结果，让接触过很多性侵害的刘凤琴感到吃惊。刘凤琴说，思思重度抑郁，(结果显示)她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或犯了什么罪，还有我的罪恶是不可饶恕的，大部分时间我觉得我还是死了好，这个孩子已经到了非常危急一个时刻。

刘凤琴不忍就这样留下思思，2013年夏天，思思在北京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会（下文简称儿基会）的帮助下去往北京，继续自己的学业。她在一所为她免除了6—8万元学费的私立学校中，过上了寄宿生活。

儿基会对她进行了测试和一些治疗。从测试结果来看，思思的“智商有一点点问题”，而负责给她做关怀治疗的美国专家认为，思思的心理情况不容乐观，矫正需要5—10年左右。初到北京时，思思有过割腕等自残行为。

为了弥补独自过寄宿生活的思思在亲情上的缺失，儿基会在2013年夏末把她的父母和女儿也接到了北京，除了给他们租房外，还给李春生找了一份学校保安的工作，月薪两千元含一日三餐。母亲王小英负责在家带李小宝。周末，思思可以回家跟爸妈住。

但父母的到来带了一些不稳定因素。不管是父母两人之间，还是父母与思思之间，都充斥着争吵与矛盾。母亲说，不是因为思思和小宝，自己早离婚了。思思与父亲的关系也降至冰点，在学校里形同陌路。

从思思事件被关注开始，各路采访媒体都提到过她对于手机的痴迷，若有人去家中采访，她就会向对方要来手机玩。她还主动给一些记者打电话，请他们帮自己充话费。她的学习成绩并不佳，但总能成功解锁学校的电脑密码。她基本都是聊QQ或玩游戏，还会使用摇一摇功能与附近的陌生人联系。

（玩手机的思思）

因为思思与陌生人的聊天中，含有大量黄色图片和性暗示的语言，好心人送的两部手机都被妈妈收了起来，但她还是会想方设法借同学的手机登录QQ。

2014年5月的某天，思思突然失踪了，在父母、儿基会和学校几方的寻找中，她又自己回来了。在追问下，她说自己被一个40多岁的司机性侵了。

儿基会报了警，警察调取监控后，看到思思高高兴兴跟对方进了酒店，出来时拿着一个袋子，里面是对方给她买的礼物，她还收了他100块钱。这次指控因为没有证据无疾而终。

因为这件事，李春生又动手打了思思。

大概一个月后的一个周六上午，思思同学的妈妈赶来通知李春生，思思准备和一个男人出去约会，她用同学手机聊QQ留下了记录。

李春生堵到了这个约30岁的男人。那是昌平一家工厂的经理，两人在网上聊天相识，思思告诉他，自己18岁。李春生又出手打了思思，从外面一直打回家里。

回家后，依然沉浸在愤怒中的李春生一边骂女儿一边做饭，结果忘了关煤气阀门，煤气灶突然爆炸，他全身68%的皮肤被热汤烧伤。

而思思和带着李小宝的母亲躲到了一边，是学校的老师和家属帮忙把他送进医院。他入院后，思思拿着手机在一旁拍照。

医生告诉李春生，他可能有生命危险。他在医院治疗了40多天，所幸基本痊愈。但出院后没过多久，王小英突然带着思思消失了。

她们去了深圳，找一个名叫肖长河的男人。因为，思思又怀孕了，她要去堕胎。

肖长河最早出现在2013年夏天，思思一家当时还在老家。

这个50岁的男人说自己在北京某中央媒体工作（后经核实，是他与深圳某电视台有业务合作），看到思思事件之后专程前来探望。思思说，肖来了一天后，就说要娶她。

在不同报道中，对肖这次的拜访，有两种不同的说法。一是李春生觉得他动机不纯，于是夫妇俩把他赶了出去；二是李春生向肖长河索要80万，用于养活包括思思爷爷奶奶在内的一家人，还要建个新房。肖听到后当天就走了。

但不论哪种情况，肖都在离开前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。

思思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跟肖长河有了联系，已不得而知。（王小英也和肖有联系，认为他是好心人。还在李春生烧伤后求助过他。肖起初满口答应帮忙筹集手术费，后来不了了之。）

思思说，肖给自己发了很多黄色图片，有儿基会工作人员看到，在两人的聊天记录中，肖发过自己勃起状态的内裤照，两人互称老公老婆。

肖还吹嘘自己的经济情况，自称有几百万，有车和别墅。他标榜自己非常善良，收养过二十几个贫困孩子，并把他们培养成才。肖后来告诉记者，自己只是想帮助思思，思思可以跟着他学英语，在幼儿园帮忙，小宝还能在幼儿园上学。

在2014年6月李春生烧伤事件后，思思跟肖长河有了更多互动，她说自己“心里很乱”，不想回家。于是，她第一次瞒着父母偷偷去了深圳，据她所说，这次是肖来北京西站接她去的。

肖长河在深圳经营一家私立幼儿园，位于龙华区一个城中村。

思思说他把自己接到深圳后，两人发生了关系（不过肖从未承认过他与思思有过性关系）。

7月，思思回北京后，发现自己怀孕了。肖在这个时期曾去过北京，见到儿基会负责人，希望他们同意让他带思思去深圳，负责人拒绝了。

8月，王小英带思思去深圳打胎，肖长河安排了一切（一说他支付了1000元，另一说是2000元）。

思思说，医生告诉她，当时自己怀孕2个月，推算时间，孩子应该是肖的。儿基会得知此事后，要求肖终止和思思家的接触，否则就报警。在深圳一周后，思思母女被送回了北京。（另有报道称，思思在这一周内，与肖发生过关系）

思思与肖长河的联系并没有真正切断。当年国庆假期，思思又单独和肖长河出行。

2015年1月，思思再次怀孕。这次，对这个胎儿的父亲，思思和李春生出现了分歧。

（孕中的思思）

思思认为，孩子是肖长河的，但她在这个时期，还和学校附近一个40多岁的手机店老板发生过关系（她说自己拿着手机去下鬼片，但老板给她下了黄片，之后就强奸了她）。

李春生则认为，孩子是手机店老板的。他因此报了警，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再一次不了了之。

王小英和思思又去了深圳，这次，医生告诉思思，她的子宫壁太薄，再堕胎的话，可能将来就不能生育了。

李春生再次做了决定，让思思把孩子生下来，验DNA，看到底是谁的。

春节后，李春生也去了深圳，他要“摸摸肖的底”。肖的经济条件令李春生失望，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租来的房里打地铺，李春生让肖给自己介绍了洗脚城的工作，但也很快就不干了。

思思爸妈对肖长河的态度，思思、其父母包括肖本人的说法不一。

李春生说，自己一直不同意思思和肖在一起，但王小英觉得有人给钱就是好（肖每天会给思思10元钱让她买吃的）。他只是跟王小英发过牢骚，要她找人家把思思嫁了，王小英告诉他肖长河愿意，但肖一直没敢跟他提。后来，帮助他们办案的律师说，李春生表达过只要肖长河买房，就可以让他和思思在一起。

王小英说肖老师是好人，但她也不知道女儿有没有跟肖发生关系。

肖长河则对着记者喊冤叫屈，说自己就是好心农夫救了蛇，是思思父母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他，他们还说可以把思思户口上的年龄改大。思思也主动勾引了他，不过他拒绝了，他还发现过思思跟别人裸聊，力劝这对父母管好自己的女儿，自己已经在这家人身上花了四五万。

思思是怎么想的呢？

可以确定的是，她3月左右在幼儿园确实在帮忙干活，曾发朋友圈说给孩子们补习很难，自己快教不下去了。

思思说，肖知道自己怀孕后很开心，还承诺要娶自己。但爸妈天天吵架，总说要把小宝送人，还会赶她去找住在三楼的肖长河，他们“要把我嫁给肖，向他要6万块钱，还要他买房子”。她并不喜欢肖，觉得他年纪太大。

她在这个时候，又通过QQ的“附近的人”联系上了一个住在肖长河家对面，叫小赵的新网友。可能因为有了小赵，她拒绝跟肖发生关系，他就开始赶他们一家人走。

在深圳，几人一度闹到了派出所。

起因是肖长河的姐姐怀疑思思拿了她60元，思思很生气，直接搬去了小赵家。后来，肖找到思思，要求她归还她带走的一张其他老师的身份证，结果跟小赵起了争执。

于是，思思一怒之下报了警，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肖长河的，他性侵了自己。但由于胎儿月份已太大，暂时没有抽取羊水做DNA鉴定。

7月，小赵的租约到期，房东不肯续约。李春生已回老家，已经怀孕7个多月的思思和母亲还有女儿一起流落街头，在桥洞下睡了三天，直到她们找到救助站，联系到了儿基会的工作人员。思思暂时去了北京，后来回乡待产。

2015年，在思思再次生产之前，肖坚持不承认自己与思思发生过关系，表示愿意等孩子生下来后做DNA鉴定。第二次生子，是思思事件再次受到关注的一个节点。

（这次事件被舆论关注后，某网友发表的观点）

后来二女儿始终没做DNA鉴定，原因复杂，思思的学业、父母模棱两可的态度等，综合导致了这个结果。

2015年8月，14岁的思思在湖南老家生下了二女儿。儿基会又接思思和二女儿到了北京，这次，他们决定让父母和小宝留在老家。

思思回北京后去了一所职高就读。2016年末，思思认识了一个老婆孩子在老家的黑车司机，每天会瞒着社工偷偷跟他回家，发生关系后，对方会给她一点钱。后来此事被社工发现，于是每天接送她上下学。

2018年，思思提出要离开北京，5月，李春生接走了思思。夏天，思思跟着一名去她家提亲的35岁男人小陈去了东莞打工。她的打工进程并不顺利，她没有学历，也没有什么职业技能。

2020年5月，记者再见到思思时，她刚从一个干了8天的口罩厂辞职。她和小陈生了一个儿子。这一年，思思终于年满18岁。

今年，思思和小陈也已分手，儿子留在了陈家。

唐冬云在2015、2017、2019年三次获得减刑，服刑中因肺结核长期住院，他将于明年1月18日出狱。

梳理这个案件的过程是个挑战，同为女性，我很难不代入自己。

年幼生子的思思，在舆论发酵后，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开放性伤口，在漫长的十年间，血肉吸引了陆续登场的不怀好意的鬣狗。

她出生于2001年，到目前为止，已经生育了三个孩子，她常常腰痛，确诊了腰椎间盘突出。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女孩，才刚大学毕业，世界对她们来说，仍然是崭新的。

思思仿佛一直重复坠入同一片沼泽。她不是完美受害者，数名接触过她的工作人员和记者都提起过她的混乱、伪装和冷漠，但也有很多人提到，她不时流露的好强、脆弱、孤独，以及偶尔的自残行为。她显然不快乐。

儿基会的主任张雯在2015年曾告诉记者，“以众多被性侵女孩的经历来看，这个行为也是她不能自主也控制不了的。”

“被性侵的孩子，有两个极端。一个是像思思这样，被性侵时可能得到了一点承诺，一点夸奖，或者一点钱、一颗糖，她以为就是这样的，慢慢成为一种习惯，总是去接近男性，希望得到一些关爱或是一些物质的东西。还有一种是从此自我封闭。”

张雯曾说过对于思思未来的一个期待，“恢复到正常的世界观和价值观，以后有家庭有未来，对自己有很好的一个认同，能接受爱也能给出爱。这样就行了。”

过往的腐肉须切割干净，伤口才能真正愈合。但说起来容易，若易地而处，我还没想到自己该何去何从。